长崎有两种中国面条——“枪崩”和“杀了勿动”。这名字怪怪的吧,是我蒙着翻译的。在东京呆了多年后,家父令我来管理福冈的一家中国饭店。在店中吃第一餐饭时,厨师长陈明光要给我炒两个菜,我说给我弄碗面条儿就行。面条散发着蒜香地摆到眼前,见上面盖了厚厚一层洋白菜、豆牙儿、小虾米、章鱼丁、鱼糕片、鹌鹑蛋、肉片、海菜、冬笋、香菇……面条似西洋通心粉,吃在嘴里挺有咬劲,却不像通心粉那么硬。整个看似大杂烩,却很好吃。我问陈光明“这是中国料理吗?”他回说那是正宗的中国料理“チャンポン”。日语尚不通达的我顺嘴就将它记成了“枪崩”。我说这不是大杂烩吗,这到让我蒙对了,他说“チャンポン”就是混在一起的东西,比如南腔北调也可谓“チャンポン”。
陈明光说“チャンポン”出自长崎“四海楼”饭店,说他和“四海楼”老板是亲戚,他早年是在那里学的徒,因此“”チンャポン做的很正宗。陈明光祖籍福建福清县、是在日第三代华侨,已不会讲中国话了,我根据他用日语的述述,勾画出一个“枪崩”的故事:
十九世纪最后几年的一天,一个穿着布衣拖着长辫子的中国青年,挎着个布包夹着把伞,从福建省福清来到了日本长崎。他叫陈平顺,是托商馆“益隆号”的关系来的,最初当的是从商馆批上几匹绸料布料,带把剪子,走街串巷上山下乡,剪块扯零地贩卖的行商。勤勤恳恳干了七、八年,攒下一笔钱,他在靠近今日中华街的广马场町开了一家饭店,挂招牌“官许大清国四海楼御旅馆茶园御料理时点雅菜各国料理。”
“四海楼”兴隆起来,陈平顺并未忘勤俭持家本色,自己用餐都是随便拿厨房剩下的筋头马脑下脚料炒炒烩烩,或就饭或浇面吃。陈平顺家乡有种“汤肉丝面”,即许多地方的“肉丝汤面”,他也将其列入了“四海楼”的食谱中。某日他抓了些在长崎随处可见价格低廉的鱼糕小虾小章鱼和肉片洋白菜,切巴切巴,按照做“汤肉丝面”的方法下了碗面吃。本是家常便饭,却不料被闯进来的一位客人看到,“好香啊!这叫什么?给我也来一碗。”哪里有名字呢,不过是大杂烩罢了,但客人非要吃,他就照样给做了一碗。客人吃罢连喊“好吃、好吃,撑死我了。下回还吃它。”
这可是陈平顺未曾想的评判,他想“何不做这物美价廉能吃饱肚子的东西,给住在附近的贫苦的中国留学生们吃哪?”说做就做,结果那种面条大大地受到留学生和日本学生欢迎,被美名为“书生面”,再就受到了日本一般百姓的欢迎。这么经济实惠的美食总得有个名字啊。陈平顺想不出来、或者是没来得及想,长崎的市民替他起了:“支那うどん”(中国面条)。曾几何时,“支那うどん”变成了“チャンポン”。
后来多次去长崎吃“チャンポン”,考察出陈平顺到长崎约为1892年,“四海楼”于1899年开张,先在广马场后移松枝町,“チャンポン”问世约在1902年。其它均与厨师长陈明光所述相同,唯对“チャンポン”的语源又听到几种说法:福建人“吃饭”“请饭”的发音;炒勺碰铁锅之音;中国镲的“枪枪枪”声和日本鼓的“崩崩崩”声的合音……
我还吃过陈明光厨师长做的炒面,叫“皿うどん”,“皿うどん”就是没汤的“チャンポン”,放在盘子里的面条,从福建的“炒肉丝面”演义而来。用“チャンポン”的同样材料烩好盖浇在油炸的或锅煎的面条上而成。我既爱吃“チャンポン”情愿“枪崩”,那吃“皿うどん”也谐音地念成“杀了勿动”了。“チャンポン”和“皿うどん”,它们用料多又鲜,猪骨鸡骨熬汤,价廉而饱腹,成了长崎和九州卖的最火的面条。
“チャンポン”和“皿うどん” 百年风行,陈平顺——陈扬春——陈名治——陈优继,“四海楼”已由第四代经营了,我们可以从“四海楼”看到百余年来近代意义的长崎华侨华人的辛勤创业踪影轨迹。最初在福冈给我讲“四海楼”和“チャンポン”“ うどん”的故事的厨师长陈明光,现在在饭冢市开了自己的饭店,说明长崎华侨华人的踪影轨迹也延伸到了日本各地。(来源《西日本侨报》;作者:龙昇)